由外及内 ― 中国当代,荷兰鹿特丹
01 May 2006
 


“Outside-In” – China contemporary, Rotterdam
张轲,张弘 Zhang Ke, Zhang Hong

摘要:文章是以新一代中国建筑师的视角对2006年6月至9月荷兰鹿特丹“中国当代”建筑展的一次观察,作者对本次展览的文化背景和策展方式与1997年纽约的“从内到外”展和2005年的深圳的“城市开门”展做了比较,在从多重角度讨论本次展览的策展态度、布展设计、和关注点的同时,文章反思了策展人费拉森罗德提出的种种关于骤变中的中国城市与建筑的关键问题。

关键词:中国当代,不确定性,自我意识,新一代,中国性

Abstract: The article is an observation of the exhibition “China contemporary” held in Rotterdam, June 10th until September 3rd 2006,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a new generation of young Chinese architects. The author compares the background and intension of this exhibition with that of two other comprehensive exhibitions on China: the 1997 “Inside-Out” exhibition held in New York, and the 2005 “City Open Door” exhibition held in Shenzhen. While discussing the curatorial attitude, layout design and major concerns of the exhibition, the article also reflects on various critical questions raised by the exhibition curator Linda Vlassenrood on Chinese cities and architecture undergoing unprecedented transformation. 

Keywords: China contemporary, Uncertainty, Self-conscious, New Generation, Chineseness

2006年6月10日至9月3日在荷兰鹿特丹举办的“中国当代”展是以当代中国建筑、艺术和视觉文化为主题的综合展。展览由荷兰建筑师协会 (NAi)、波伊曼斯·范·布宁根美术馆 (Museum Boijmans Van Beuningen)、荷兰摄影博物馆 (Netherlands Fotomuseum) 共同策划。

荷兰鹿特丹?
不难理解为什么要办一个中国当代展,不过很多人的第一个问题是为什么在荷兰?为什么在鹿特丹?一些关于荷兰的事实听起来可能会让很多中国人感到吃惊:荷兰经济一直是全球前15强,可能也是欧洲体会全球化最为深刻的国家之一,其经济和文化都有极强的外向传统;历史上著名的“东印度公司”和“纽约”都是荷兰人创立的;曾经前往美国的所有欧洲移民都是从荷兰的鹿特丹出发的;目前荷兰是仅次于美国和法国的世界第三大农业出口国;鹿特丹是全球第一大港口,每年全球所有海上运输货物的30%都经过鹿特丹。荷兰是欧洲人口密度最高的国家,也是全世界博物馆密度最高的国家,有900多个各种主题的博物馆。事实上,荷兰人在向世界出口鲜花的同时,也向全球输出创意和设计,荷兰作为全球建筑文化最活跃的地方,与中国这个目前全球建造活动最活跃、在建筑领域充满“创新饥荒”的地方正好形成了有趣的互补,展览自然与荷兰建筑师成功进入中国有关,目前在中国运作的荷兰建筑师事务所有60多家,其中著名的事务所有MVRDV、OMA等,如果要选中国近十年最有象征意义、也最有争议的建筑师和建筑,说不定会是荷兰人库哈斯(Rem Koolhaas) 和他设计的中央电视台CCTV。

“Inside-Out”由里及外
展览的组成和形式让我想起1997年在纽约P.S.1举办的第一次中国现代艺术展,那次展览的名为“Inside-Out”,由中国艺术评论人高名潞组织策展,在西方人当时大多数并不知道中国甚至存在现代艺术的情况下,第一次较为整体地展览了中国当时的前卫艺术和曾经以“地下活动”为主的一组国内前卫艺术家。展览之后不少艺术家很快成为国际前卫艺术圈的活跃人物,随后国内的前卫艺术由“地下”转入“地上”甚至有时成泛滥状,“由内到外”展或多或少激活了国际对中国前卫艺术的关注和国内的前卫艺术实践。不过,值得注意的是展后几乎所有参展的中国艺术家都移民了美国,至今中国的前卫艺术作品还只是以由内往外的输出为主,主要观众还是在国外,这种现象与当时高名潞的展览命名“Inside-Out”恰好吻合,不知策展人当时是否也有这重含义。

“Inside-Inside”从内到内
另一个可以比较的展览自然是去年底举办的深圳双年展,这次名为“城市开门”的展览由建筑师张永和策展,展览首次聚集了在国内进行建筑实践的各种建筑师,包括国内的、国外的,包括 “新一代”的和“上一代”的,包括前卫的、不前卫的和伪装前卫的,而一些设计、时装、戏剧领域的个人和教育机构的参展显示了策展人明确的“跨领域”理想,不过展览本质上还是一个建筑展,如果与高名潞的“Inside-Out”相比, 张永和的“城市开门”可以说是一个“Inside-Inside”展, 把国内的发生事情拿来在国内城市的展览,虽然也有少数国外观众,展览面对的主要观众和媒体还都是国内的;同时张永和身为建筑师策划的建筑展,更有 “内人”看“内幕”看得更清楚的感觉。

“Outside-In”由外到内
与以上两个展览明显不同的是,这次鹿特丹“中国当代”建筑展是由荷兰艺术评论人琳达·费拉森罗德(Linda Vlassenrood)策展的,一次从荷兰用特殊的视角透视中国建筑现象的“Outside-In”式的展览。展览的标题“CHINA contemporary”,大写的中国与小写的当代构成多重解释,字面的意思是“中国当代”,而当我把它看作“CHINA-con-temporary”的时候,就得到有趣的意思:“中国临时”或“中国暂时”,这或许可以更接近策展人的用意:“China”一词已经是一个新的概念,这个“中国”概念充满了不确定性,随时都可能变化。以前的这个概念已经不完整了,但是一个新的定义并没有形成,现在的中国已经不是以前人们理解的中国,既不是“红色中国”也不是“资本主义中国”,作为一个变化中的概念的“中国”到底如何捕捉?而对于中国建筑师来说,这次“来自远处的注视”(the view from afar)到底会对中国建筑产生什么影响?

批判式的观察
展览选择了一种批判式的观察方式,针对高速变化中的中国当代建筑和城市提出了种种问题,其中包括如何看待中国建筑实践的不确定性、混乱状态、超大尺度和设计过程的超快速度?如何对待中国史无前例的高速城市化?如何看待在此过程中出现的城市肌理与公共空间的支离破碎?当代中国建筑的中国性在哪?怎么划分中国建筑师的所谓“第四代”和“第五代”?中国当代建筑的中国性会在这新一代建筑师的实践中有所浮现吗?或者根本不存在所谓“中国性”的问题?中国的建筑实践在目前缺乏正常的评论体系情况下是如何进行的?什么是前卫的与主流的实践?什么是有意识与无意识的实践?中国除了泛滥成灾的“流行地方主义”外,是否存在批判的、实验的地方主义?NAi的展览并不对这些问题做出结论,而是保持对结论的开放态度,观众可以通过展览得到各自的观点和结论。琳达·费拉森罗德将建筑展分为五个主题:自发中国(Informal China)、中国性(Chineseness)、都市景观(Urbanscape)、公共场所(Public Domain)和批判性城市更新(Critical Urban Renewal),十八位年轻中国建筑师(组合)的四十多件作品分别被归到以上的主题内。

双重解读
从展览的布置上可以看出策展人对中国建筑现状的双重解读,展览的布置实际包括两个相互对立的部分:一部分是由理想化的3D动画和诱人的渲染图所组成的有关中国城市的影像,这些“如梦如幻”动画影像被滚动式地投射在展览过厅的半透明门帘上。穿过这个门帘空间后是展览的另一部分:建筑师的作品。这些以模型、照片和装置的形式展出的作品与幕布投影上的影像形成明确的反差与冲突。这部分的展览布局由大都会建筑事务所(OMA)负责设计,整个场地被划分成均等的方格网,每个方块或者是模型的展台或者是照片的展墙,方块上部是倒挂的方形箱体,箱体外部的现实城市图像在整个空间里形成一个高密度的、悬空的城市背景。在这虚幻的梦想背景与混乱的城市背景之间,才构成这些建筑实践所面对的真实现状。

自我意识
对于建筑师的选择NAi强调建筑师的自我意识和批判意识,值得注意的是参展人主要是专注于实验性建筑实践的建筑师,一半以上是目前才三十多岁的新一代建筑师,这些人大多数有欧洲或美国的生活经历,这也可能只是一个巧合,不过我认为策展人在这些人的实践中看见了更多清醒的自我审视和更少的盲目于形式。策展人有意避开了主流的大设计院和平时制造大量“噪音”的那些“著名”商业化事务所,有些跨于实验和主流设计院之间的大腕们也没有在这次展览中出现,因为这类实践在商业竞争中的主要方法是真对流行形式或风格的快速模仿,策展人的态度是明确的:真正的“中国当代建筑”并不是出自这些未经反思的模仿,不管其模仿的是“现代”、“传统”还是“前卫”的形式。

中国性(Chineseness)
在波伊曼斯·范·布宁根美术馆的庭院里举行的开幕式上先是鹿特丹市长和荷兰建筑师协会主席的讲话,讲完以后,庭院里面突然放起了长串的鞭炮,这个形式显然是想要抓住一个非常中国的庆祝形式单独提炼成一个空间视听艺术行为。当然鞭炮只是展览有关“中国性”的一个小小噱头。

不知是因为中国文化超长的历史积累,还是因为这一文化越来越多元,“中国性”确实至今仍是每一代中国建筑师都必须面对的命题。策展人对这一主题作了一个有趣的提问:“How Chinese is Chinese architecture?”,这句话既可以译成“中国建筑有多中国?”也能译成“中国建筑该怎样才中国?” 借此讨论当代中国建筑对中国传统建筑空间、建筑材料和建造方式的重新解释。过去的大半个世纪中国的每一代建筑师都对“中国性”做出了截然不同的诠释,在策展人看来中国的所谓“第四代”和“第五代”建筑师在这一问题上也有着很不同的理解,新一代对传统中国建筑的态度显得更加轻松和感性,他们对传统材料的构造实验更感兴趣。

中国都市状况
展览的一个重要兴趣点是中国正在发生的超尺度、高速度城市化过程中的都市状况,强调中国建筑师的实践是发生在这个特殊的城市化过程中的。整个展览并没有对任何一个项目或某一个建筑师作过多渲染,而是侧重对充满活力而又处处混乱的中国都市的观察,关注中国都市的快速更新、城市公共空间的破碎和原有城市肌理的缺失等现象,因此在展览作品的选择上策展人特别关注这些建筑师如何积极地处理建筑与其所在的城市肌理的关系。

研讨会、讲演和主题辩论
与展览同时,荷兰建筑师协会为荷兰建筑师与中国建筑师的充分交流组织了一系列的讨论会、讲演和主题辩论会。其中包括有孟岩(Urbanus)、陈旭东(DAtrans)、周榕参加的讨论会;费拉森罗德(Linda Vlassenrood)介绍中国当代建筑与建筑师张雷的讲演; 范·宾克斯特伦(Garrie van Pinxteren)与朱锫介绍北京的城市居民与建筑;五个不同的荷兰建筑师马拉松式地给在场的中国建筑师和荷兰听众介绍他们的中国项目;以及两位荷兰建筑师(MVRDV, KCAP)与两位中国建筑师(Standardarchitecture标准营造,Urbanus都市实践)进行的以“中国建筑新视角”为题的辩论会;最后一天是库哈斯(Rem Koolhaas) 关于公共空间与中国建筑的讲演。

“演讲马拉松”与“主题辩论”是这次中国当代建筑展有别于其它展览的一个特色,形式较为放松的讲演和辩论使建筑师们有机会在更加刺激的氛围下深度讨论一些展览难以涵盖的问题,比如在中国进行建筑实践的设计态度、建筑师的社会责任与“职业贞节”(Integrity)、外来形式在中国的简单复制问题、以及外来建筑师与本土建筑师的相互态度等问题。有趣的是中国“全民崇商”、建筑师“各谋其利”的整体文化氛围下,有关“社会责任”和“职业操守”这样的话题在中国当前建筑师、规划院的讨论中早已难以听到,我们原来认为以库哈斯为代表的荷兰建筑师也一样是自由有余而对建筑师的社会责任并不大所谓,事实并不如此,KCAP事务所的建筑师就自己与另外一家事务所在中国的设计竞赛为案例提出建筑师的社会文化责任问题,他们由于拒绝模仿传统荷兰建筑而失掉了竞赛,在场的荷兰建筑师们对KCAP普遍有很强的认同感,认为某些荷兰建筑师应该为自己放弃“职业贞节”在中国协助开发商设计以复制模仿迪斯尼化荷兰建筑为主的“荷兰城”的做法而感到惭愧。相比之下,中国现在以“模仿秀”而出名的“著名建筑师”倒是时常受到其他建筑师的羡慕。是荷兰建筑师过于保守?还是中国人现在的思想早已比荷兰人还要开放?


另一个重要的话题是“不确定性”(Uncertainty),这既包括中国城市和建筑的不确定性,也包括设计过程的不确定性,多数荷兰建筑师在中国的实践都有过不成功的经历,设计过程和业主决策的不透明让荷兰建筑师在设计中经常感到不知如何应对,更糟的是有时甚至拿不到设计费,荷兰建筑师比喻在中国的建筑实践是“盲人摸象”。看来荷兰建筑师在中国的遭遇也没比我们中国本地建筑师好到哪儿去。

透过别人的眼睛看自己
体验 “中国当代”展,对于中国建筑师来说,一个重要的感受就是又一次通过别人的眼睛看到了自己,然后与我们理解的自己找到一个对应的关系,这中间会有重叠也有错位的地方。就像第一次在相机面前时,我们没有这种自我意识,根本不知道还有这样的视角,因为没有通过别人看过自己。就像早期民国时代、清代的照片,中国人的眼神是内向的,现代中国人在照片中已完全不一样了。当很多次通过别人看到自己的时候,我们行为的这种自我意识会很明显。也许会感觉到一种反作用,反过来你有可能开始在相机面前摆姿态。我们知道在相机面前干什么,或者完全无视它的存在, 或者完全针对它的这个镜头而摆的一个姿势。这就像导演一样,第五代是为了得奖而拍电影,所以各方面做得会贴切,会被动地受西方文化的影响。第六代导演不一样,是为了拍自己喜欢的电影,他们会积极选择用什么样的方式什么样的态度来对待西方文化的影响。对于中国新一代建筑师来说,这种 “来自远处的注视”的眼光既可能是一种启发也可能成为一种危险。


作者单位:标准营造事务所 
作者简介:
张轲,男,标准营造事务所合伙人 
张弘,男,标准营造事务所合伙人 
收稿日期:2006-07-11


超越“中国当代”展 
如何使中国建筑师与荷兰建筑师相互借鉴
Beyond "CHINA contemporary" How To Achieve A More Reflective Interrelation Between Dutch and Chinese Architects

琳达·弗拉森罗德       施辉业 译 
Linda Vlassenrood, Translated by SHI Hui-ye

摘要    最近,荷兰建筑学院组织了中国当代建筑展。这—展览以5个主题——中国性、批判性城市更新、城市地景、公共领域和自发中国——勾勒出中国在发展中固有的矛盾与可能性。文章叙述了展览的内容及其意义。

ABSTRACT  Recently the Netherlands ArchitectureInstitute (NAi) organized the exhibition China Contemporary on modern Chinese architecture The exbition uses five themes-Chineseness,Critical Urban Renewal, Unbanscape, Public Domain and InformalChina-to frame the contradictions and Possibilities inherent in China's development. Furthermore the essay argues that the current task of the so-called avant-garde is how to react adequately to local conditions not just Chinese cultural tradition. Admittedly, many Chinese architects, researchers and critics argue in favor of sustainable building, social housing, energy-saving, public space and improved building quality for the future. However, these agenda items are not analyzed in more detail which forms a considerable impediment for better insight into the situation and also for the development of new strategies. In order to stimulate a better dialogue, Dutch architects should use their conceptual and analytical way of thinking, and their postition as relative outsiders not just for constructing buildings in China,  but for autonomous research to encourage critical reflection and help breaking tnrough intransigent ideas.

KEY WORDS:   Exhibition China Contemporary; New Agenda; Local Conditions;Autonomous Research

西方对中国的强烈关注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这种关注目前仍然被中国的现代化速度和规模主导着。就像将于2020年完成400座新的百万居民城市这样的建设计划,还有北京、上海和其它一些雄心勃勃的城市都在极速地发生改变,给人们留下深刻的印象;它们以歌颂般的声音展示着新的城市生活方式。我们能够从这种建设欲望,这种对灿烂未来的认知,以及在现实中往往令人遗憾的结果中学习一些什么东西呢?中国建筑师对这种事态发展是如何做出反应的?他们的日常实践是什么样的?他们面临哪些挑战、障碍和动机呢?为荷兰建筑学院(NAi)举办的“中国当代”展览会进行的调查研究,正是以这些问题为基础的。该展览是首次在荷兰举办的关于当代中国建筑设计业的重大展示活动。

一个强烈追求理想的社会,很少关注今天的生活。因为,未来是美好的、快乐的、毫无问题的;反之,今天的生活是复杂的、困惑的、混乱不堪的。一些惊人的(但几乎无法检验的)统计数据让西方建筑师深信:他们必须参与这个过程。目前已经有差不多60家荷兰建筑事务所在中国工作,也许雷姆·库哈斯(Rem Koolhaas)正在建造世界上最受争议的建筑物……然而,统计数据却完全不能说明目前建筑设计行业的气候,以及大量“可行性”和“不可行性”背后的真实情况。因为,对于中国建设的歌颂并未涉及最基本的障碍与冲突:极端短视的计划制度,唯利是图的决策与开发,对西方建筑设计时尚的全面欢迎,对著作权保护的缺乏,对建筑设计的平庸实施,以及完全被破坏了的城市肌理。

但是,有一批富有才华的中国年轻建筑师,虽然他们对“建筑大生产”的贡献很有限,但他们正在寻找富有批判性和实用性的方法以解决上述冲突。展览展示了18位所谓先锋派建筑师如何试图提高目前建筑设计行业的生产质量。他们并不采用深奥的调查报告或非常严正的言辞,而常常以不引人注目的建筑作品疏远充满着“标志性建筑”的城市。在展览里摆放着大约40个项目,它们对建筑本质进行思考,并且力图用新概念改善变化中的城市风景。这些努力由实用的设计态度支配:只有通过事实上的建造,才能开展与现实和实际条件的“斗争”。目前的中国社会处于极大的不确定性和混乱之中,先锋派建筑设计师也不能摆脱这种状况。鉴于动荡的环境,被选中的设计也许并非最合适的答案,这是不足为奇的。尽管如此,在他们粗糙的概念和设计之中,已经蕴含着新鲜的解决办法,如果花更多一些时间进行调查研究和思考,它们能够继续完善起来。从这个含义看,中国建筑设计业的高潮还要到来,展览显然仅仅反映当今的短暂情况。

在展览设计方面,首先考虑到荷兰观众对中国最近的发展缺乏一般的认识和视觉体验,为了更好地了解中国城市,视觉体验是必不可少的。因此,把中国城市的普遍风景作为视觉背景变得不可避免。但这个做法不仅仅是为了教化民众,它也更清楚地反映被展出的建筑师的与众不同。展览会分成五个主题——中国性、批判性的城市更新、城市地景、公共领域和自发的中国——它们都以课题的方式反映目前建筑学和城市发展中存在的矛盾冲突。它们唤起观众注意那些启发人们思考的地方,并提醒建筑师们在未来始终采取富有批判性的设计态度。

中国性 
中国建筑有多中国?数十年来 这是与中国建筑风格发展相关的问题。在过去10年里,人们明确地通过空间关系、建构,使用地方材料和技术追求对传统建筑与城市规划的再诠释。其结果是一种谦逊的建筑学,几乎有极简的意味。这表现在设计师对过多的色彩和不必要的装饰的共同反感,也表现在像竹子、木材、灰色岩石、混凝土和金属等(廉价)材料的反复使用。然而,再诠释主要涉及诸如别墅、画廊和博物馆这样相对小型的设计任务;显而易见,走向更大的建筑任务和城市建设任务的步伐还没有迈出去。

与此同时,已经可以看到在第四(生于949年后)和第五代(30多岁)的建筑师之间,在对待建筑设计的态度方面有差别。年轻一代明显对中国性问题不那么担心,他们尤其希望做出高质量的建筑。他们既朝向西方,也朝向中国。他们以更自发的方式运用传统元素,对材料的尝试更甚。

批判性的城市更新 
作为对在白板上进行设计的方式的回答,批判性的城市更新对现有城市和社会结构进行实际分析,并且对其大部分进行保留。保证连续性始终是第一位的。在中国,对“城中村”的状况和对文化遗产的保存的调查,是相对较新的课题。在现有城市环境或现有建筑物中的具有新职能的新建筑物,促进着譬如说旧工厂区的保存,还发挥着作为新旧之间的连接环节的作用。作为极其快速的都市化过程的结果而形成的所谓的“城中村”,以它们的规模和社会问题,占据着特殊地位。例如,深圳市的人口在短短25年内,从3万增长为官方报称的约1千万,在城市扩张的过程中,它吞并了几十个村庄;由于政府的忽视和城与村的不同结构,残留的村庄部分被迅速地贫困化了。在这些稠密的居民区里,在极其恶劣的条件下,生活着包括移民在内的最贫穷阶层。在中国有大量的这样的贫民区,政府认为它们是严重的问题,因此非常希望它们消失。

城市地景 
作为对“物体城市(city of objets)”的反应,城市地景项目的核心思想是实现在城市肌理中的良好植入。那种“物体城市”是标志性建筑性质的高层建筑物的堆积,它们与其周遭环境没有任何关系。在规定的建筑地点里,所希望实现的密度,没有被转化成一个标准高塔,而被转化成为把建筑学和公共空间充分结合的一个体量。所追求的理想是,改善现有城市状况,活跃居民区以及针对公共空间不断加剧的分割提出解决办法。建筑物周围的公共空间受到了特别的关注,办法是创造与其周围环境的良好通道,并且使公共性成为建筑物的一个特征。单一性已经被城市中的城市取代了,其中特别关注建筑内部和穿过建筑物的流线。

公共领域 
因为公共领域从来不是传统中国城市的一部分,它在中国是一个相对新的城市建设概念。在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虽然公园和广场的数量增加,但公共空间只是在979年改革开放后才真正地有了意义。在自由时间、逛街消费和体育运动变得益发重要的消费社会里,公共领域方面也不断地产生新的需求。一般来说,由于极速的都市化过程,公共领域越来越严重地被割裂成小块。尽管如此,目前仍然能够把政治公共空间和商业公共空间明显区分开来。前者是巨大的广场 ,不是作为逗留场所设计的;后者由商业中心、餐馆和咖啡厅组成,城市居民中的很大一部分被排斥在享用者之外,原因很简单,他们没有钱。正因为如此,一部分建筑师认为自己的任务是设计公众都能够进入的,很好地相互结合的,为社会服务的公共空间。而另外一些建筑师恰恰把商业空间作为新概念的出发点。

自发的中国 
由“下划线工作室”的设计师兼摄影师、批评家的姜琚领导的小组为展览会提供了在没有建筑师参与的情况下对建筑和城市环境的利用。调查面向这样的一些局面:城市居民被迫靠他们的自我组织能力对环境进行具有创新性和灵活性的利用。在这种建筑和城市建设的形式中,公共和私人领域之间的界限几乎完全消失了,因此,这样的形式可以被描述为“自发的”(informa)。核心问题是,这在多大程度上谈得上有中国特色的城市使用呢?这种非正规的(informal)形式能够怎样启发未来的设计呢?对于建筑师来说,在城市规模水平上实行革新是特别困难的。在这样的背景下,调查实行一种自下而上的战略,以及鼓励在更小的规模上进行城市革新的可能性,是具有极其重要的意义的。因此,上述调查也明确针对目前建设实践提出了问题,对关于为极速变化的社会服务的建筑学和城市规划应该是什么样子的讨论做出了贡献。

新的议事日程 
在展览中,核心展品是已经实现了的项目,这些项目强调了务实的设计态度,因此,就未来情况进行哲学思考的可能性就受到了限制。关于“自发的中国”的调查,只是朝这个方向的努力。但是,很多建筑师、研究者和批评家,都主张改变道路,并且深刻地认识到,他们必须使建筑学不再仅仅从中国传统文化出发,而是把当地条件(群众、规模、速度、以及不确定性和混乱)作为出发点。此外,在建筑学能够在社会组织的改变中发挥作用中,包含着很重要的任务。建筑物是好的建筑学的自主证明——这是独立的建筑事务所将优良品质引入建筑实践的策略——而不再是起作用的唯一办法。放大思考尺度(upscaling)是关键的,是一种批评性的回答,应对城市中发生的非常迅速的变化及其对社区的割裂性影响。像可持续建筑物的建造、社会住宅、能源的节约、公共空间以及建筑质量改进这样的课题,都已经被建筑师们和批评家们具体地摆在议事日程上来了。因此,他们非常需要对社会和设计方面的问题进行思考,但事情很多,时间很少。虽然自独立的建筑事务所1993年兴起以来,建筑批评获得了更大的空间,但专业方面的辩论,还需要经过很大的努力才能满足需求。由此,务实的考虑控制着每个人的思维,使得摆脱日常现实特别困难,而在概念方面向前看或者发展独立的建筑学理论,更是遥不可及。此外,在这种过程中能够发挥指导作用的无处不在的批判性的、理论的思维能力,也是缺少的。其后果是,议事日程上的各点都不能被进一步分析,以致对局势的更好的认识没有形成,新的战略不能被制定出来。为什么没有人敢于抓社会住宅呢?为什么在公共空间里操作或者实现可持续的建筑物如此困难呢?多年来,由胡同和四合院组成的历史性城市肌理的保存,一直是大家普遍关心的问题,但值得一提的对修复可能性或其它保存形式的研究,都是物质化的。所做的事情仅仅是把问题点出来,而缺乏详细的分析。因此,把议事日程上各点作为个案深入地研究,有可能在中国和在中国之外打开眼界。在这样的框架下,就中国建筑师和在中国工作的荷兰建筑师之间加强专业对话进行思考,是很有意义的。是否可能一起批评性地研究议事日程中的诸项并分享专业知识与批评性的思考?

国际知识流 
荷兰建筑师们,尤其是实验建筑学的先锋们,因为他们分析性和务实性的设计态度,对设计任务的“任性”以及概念思考能力而闻名于世。每项任务都是进行系统性研究的理由,但他们也进行长期的、独立于项目之外的研究。因此他们习惯于对每项任务进行批判性的分析,对功能计划进行必要的调整,并且向客户提交自己制定的任务书。这样,很多建筑事务所都以一种批判的、富有对抗性的设计战略而闻名。目前已经有差不多60家荷兰建筑事务所在中国工作,其中,OMA、MVRDV和KCAP是最出名的代表。多数建筑师很真诚地感兴趣于中国的发展,并且让自己受到它的影响,但也觉察到自己面对着各种误解和不确定性。建筑学和城市规划方面的革新,常常无法实现,其原因是对任务书的截然不同的态度、基础知识的短缺以及难以估计的客户期望。这样,一些建筑师获得了在这个具有无限可能的国家里5年工作的经验后,公开怀疑现在应该如何继续做。

这也在荷兰建筑学会在展览框架中组织的辩论中清晰显现。在开幕后的5天中,举行了一系列演讲与讨论,意在为中国建筑师提供舞台并激起中国建筑师与荷兰建筑师之间的讨论。6月13日, 6家鹿特丹的建筑事务所(Johan De Wachter Architecten / Fün Design Consultancy, MVRDV, Kraaijvanger Urbis, KuiperCompagnon, KCAP, Artgineering)在中国同行面前展示了其在中国的项目。在其后的讨论中,他们直率地谈论其抱负与物质成果之间的矛盾(discrepancy)。他们机会主义的热情,多半被清醒的态度取代。次日晚间,MVRDV、KCAP、 标准营造(Standardarchitecture)与都市实践(Urbanus)精力充沛地展示与辩论了他们的工作方法。这两晚的活动,清楚地显示出中国建筑师与荷兰建筑师面临着相似的困难,而荷兰建筑师显然无法把握深奥的现实——他们总是在谈中国难以明了,甚至黑暗的一面。这让我推论如下:在中国的建筑学实践里,研究没有自主的地位。研究总是某个特定项目的基础,也即常为“形式主义”的。一些中国建筑师声称,在目前的局势下,把研究与实践相互分开,不是可操作的方法。事实的确表明了,他们的务实的设计态度使他们能够迅速地制定出具体的,批评社会问题的设计来。问题只不过是,当务实的考虑阻碍着试验或更好的认识时,独立的研究是否能够成为突破僵化了的思想和模式的方法。因此,荷兰建筑师们也许不应当纯粹地瞄准大规模项目的实现,而恰恰应该把他们的名望和作为相对的局外人的角色投入到独立的研究中去;为此,与当地的研究者、批评家和建筑师的合作关系是必不可少的。分析性的研究能力、抽象的思维方法以及关于社会住房的建造、公共空间和文化遗产的特定知识,使得进行新的但是很必要的思维练习和试验成为可能;因此就有可能从一定的距离和从各种不同的视角,对建筑学和城市建设方面的冲突进行批评性的分析。在对话中还有一些中国建筑师和批评家通常不谈论但对中国城市的未来作用具有关键意义的议题;曾体规划、流动性(mobility)、基础设施,不断增长的郊区化和内地的城市化。

这种对话可能意味着相互影响中的新阶段。虽然多年来一直有图像和知识的直接和间接的交流,但这种信息流能够被深化,并且被注上批评性的评论。双方的思维空间将被扩大。简单地说,荷兰建筑师们将更好地把握中国的局势。此外,与以前发表的理论相反,他们的思维方法将更好地被中国建筑师们理解,并由此变得更容易被应用。中国建筑师们则能够对照他们的思想,更积极地参加讨论,并且找到新的解决设计问题的办法。开展真正的具有专业内容的对话的时刻到来了,“中国当代”建筑展以它的方式为这个目的服务。

作者单位:荷兰建筑学院(NAi) 
作者简介:琳达·弗拉森罗德(Linda Viassenrood),女,荷兰建筑学院(NAi)
策展人 收稿日期:2006-0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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